月光似碎金般灑落大地,將身影覆上翠鳥休憩的枝頭,覆上靜謐沉睡的樓閣,覆上女子對鏡貼花黃的妝臺。
群山萬壑赴荊門
漢宮的月,依舊清冷,思緒在她的枕邊徘徊。昭君無眠,一如當日順香溪,入長江,逆漢水,過秦嶺,千里迢迢赴長安,難以入睡。她想起漢宮中多少女子從三千青絲待成了滿頭霜鬢,容顏遲暮。她想起宮人們紛紛賄賂的畫師毛延壽,在她的畫像上憑空落下的黑點。彼時,她的生命是無色的,泛不起丁點兒波瀾,無聲無息地走過她無色的年華。而此時,呼韓邪單于的到來,卻亂了她的心神。她知,她有絕世的容顏,否則,在后來遠行的大漠中又怎會有落雁的傳說,她怎甘屈于這漢宮之中,孤獨終老。
她不知,是要做這華美宮墻中的一只囚鳥,還是擁有那困苦大漠中令人向往的自由?一夜輾轉反側……
一去紫臺連朔漠
昭君在踏進金鑾殿的那一刻,她想起那日大臣們反復勸說宮人和親的好處,皇室豐厚的陪嫁,邊關緊急的戰情,卻無法打動宮人們的心。她想起將會面臨的苦寒大漠中,黃沙漫漫。她想起荒蕪塞外里,孤寂的異域生活。可昭君依然選擇離開。在她側身拜見時,她看見漢帝眼中的驚異,單于眼中的驚艷。她不悔。她毅然踏上遠行的路途,走的那日,她對鏡梳妝,金釵玉飾,兩彎娥眉,一雙剪瞳。她懷抱琵琶,看著長安城漸行漸遠,唯有將故土的清風系于心間。別長安,出潼關,渡黃河,過雁門,伴隨她的,只有清冷的明月,和家鄉的歌謠聲聲。
彈撥琵琶的絲弦,昭君的生命剎那被暈染上暖紅,執著的,熱烈的,耀眼的紅,在單一的大漠悄悄綻放。
獨留青冢向黃昏
一年的跋涉,終于到了塞外,在踏下馬車的那一刻,昭君回首,無垠的大地終不能為她開辟一條歸鄉的小路,望穿秋水的目光終不能丈量離家的距離。紅色的衣袂與風沙共舞,塞外的子民望著這個大漢的女子,只是佇立,變成風景。日日夜夜,帶著對長安的無限眷戀,她漸漸適應。縱使有時身處異域的無助會侵襲她的腦海。她依然堅守,她明了,她不再只是為了自由,更是為國為家,為了讓戎狄的鐵騎不再侵擾故鄉的土地,不再讓戰士的鮮血浸染安寧的大地。她開始用聲聲的琵琶去融合羌笛悠悠,開始熱愛塞外的子民,塞外的牛羊,塞外的朔風陣陣,只在夢中流連故土的氣息。
在昭君香消玉殞的那一刻,她只求,她的青冢,能夠望著歸家的方向。昭君為生命添上了一抹褐色,那是沉穩的,安心的,故鄉泥土的顏色。
昭君,如一縷青煙,消散過歷史的茫茫,為自己無色的生命添上一抹色彩,在煙云中靜靜佇立。月光灑落昭君的墓頭,然后,任時光更迭,歲月變遷……